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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不要成为资源掠夺者

搜狐博客 - 在传统的环保主义语言体系里,有一个词汇叫“资源帝国”,意思大体是为了让自己获得不断的“发展”,在全国、全世界甚至全宇宙,疯狂地寻找、控制、占有资源。 不过这过程是以什么样的名目和方式,无论是通过战争,通过贿赂,通过侵蚀,通过缓慢的替换,通过市场并购,通过政府领导人的“礼物交换”,也无论是通过趁四顾无人时的自我插占有标牌。总之,面对一个津津乐道的资源占有者,环保主义者经常心生厌恶。

    “资源帝国主义”以前经常用来被形容一些庞大无厌的企业。其实每家企业的规模是有命数或者说极限的,没有一家企业可以做得无限大,或者说,没有一家企业应当做得无限大,否则,资源一旦形成垄断,对整个世界就是一场压迫和一场灾难。没有人愿意生活在一个专制的国家里,同样,也没有人愿意生活在一个资源帝国企业里。无论这个企业的管理者多么伟大,无论这个企业的管理水平多么恢宏精细,无论这个企业的产品多么让世界叹为观止,无论这家企业有多么美妙的理想想要基业长青。

    但实际上,城市正在一个个沦为“资源帝国主义”的实践者。我们过去畏惧政治专制者,因为专制者通过控制军队和暴力机器,进而控制宪法等其他法律,进而控制官僚体系而形成资源共享集团,然后,对整个王朝或者国家范围内的人民、环境、矿产、生态系统,都形成无处不在的控制力,进而,让整个王朝内的思想、文化、宗教等都处在无处不在的恐惧感中。资源被掠夺和被控制的过程,一定是资源的发酵力和再生产力被阉割和被捏碎的过程。在这样的王朝里,人民往往被当成资源帝国享用者最重要的控制对象,身体不得自由,行动不得自由,思想不得自由,创造和发展,就得不到一丝丝的可能。

    而如今,城市正在以“满足人的物资需求、文化需求、精神需求”为诱惑力,形成新的资源帝国模式。自古以来,人类的天性都厌倦孤单,追逐群居。这群居的规模一天比一天大。像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城市,正在成为一个没有边界的地方,人们把粮食、蔬菜、水果、大地上的一切美好出产之物,都极其主动地输送给了城市;人们把子女、父母、自由的可能,也都输送给了城市。城市因此而建立起了貌似品相极好的学校、医院、研究所、企业、政府机关、协会、茶馆、酒店等理论上会让人们在物资之外生活得更加惬意和安全,生活得更加优雅和高贵,生活得更加富有生机和文明的诸多“配套措施”。人们在这里生活,人们在这里死去,人们进入这个巨大的漩涡后再也无法离开,人们在这里交出了他生命蕴含的一切——不管他的身体,是用来卖苦力卖皮相,还是卖思想、卖嘴皮子。

    为了供养城市里生活着的千、万、亿人口,需要整个世界为其匹配所有的物资资源。城市几乎没有电,几乎没有水,几乎没有森林,几乎没有食物,几乎没有棉被和衣裳,一切都需要从其他地方“引进和搬运”。

    最要命的是,城市还患上了一种通用病,叫“畏惧自然症”,我们所在的城市越大,对自然风,对自然雨,对自然河流,对自然蚊虫,对自然土地,对自然温度,对自然阳光,都丧失基本的敬意,想出一切办法调整、变化、改造、替换、隔绝。因此,城市又是对自然界最凶狠的区域,人们想要生活在一个恒温恒湿恒光恒气的人造环境里,并且不想为之付出多少代价,因为,城市人相信,只要有需求,就会有人供应,配送,快递和物流。

    当我们说一个城市是中心城市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反过来想,这个城市能够为这个中心带来什么。带来交通?意味着你要在这个中心里付出极大的体力才可能冲出拥挤的人群。带来思想?意味着你得把自己的思想先纳贡给它,才可能换来一点点未必对你中用的思想。带来自由?貌似为了获取这一点点可怜的自由,我们支付了更多的其他自由。带来创新?城市正在沦落为规则的共同体,生活在规则的阴影下,想要创新,极其不可能。带来投机的可能?带来邪恶和欺骗?带来偷窃和掠夺?带来欺压和新的不平等?这倒是真实的。

    环保组织有一个很重要的工作使命是:它必须做一个研究,研究一个人到了城市之后,其生态足迹是如何在一夜之间膨胀了许多。城市的生态背景远低于乡村,在乡村能够自然消纳之物,在城市都绝无可能。在乡村不成为危险之物,在城市都成为危险。而为了供养城市,中国所有乡村都在废弃都在空落都在萎缩,都在失踪和倒塌。

    但原先支撑乡村的生态系统并没有因为村庄的萎缩而变得更加的安全。城市人掌握着毁灭世界上所有生态系统的强悍能力。因此,城市越大、科技越先进、服务越发达越隐秘,城市毁坏自然生态的能力越强大。乡村周边的原野,里面生长的一切,都逃不过远在几百公里之外的城市的眼睛;而城市随时可以在一秒之间,发动对一个物种、一类资源的绝杀令。

    北京有可能避免成为这样的城市吗?北京的水早已经不够用,准备从长江、黄河、大海、数千米的地底下“调水”。很多人难以想像,北京每天要喝掉、用掉、洗掉、泼掉超过300万吨的水,一年10亿吨以上。这些水,北京本地能“生产供应”的,最多5000万吨。自古以来,首先满足北京水消费需要的,是河北,河北的四大水库,一系列小水库,几十年来,都在“南水北调”,偷摸着以服务政治的名义,给北京输送血液。情愿不情愿的拱手相让,就意味着同时的压抑压抑和再压抑。

    当然,河北也向北京输送着污染的空气。北京再有资源的掠夺才能,也无法改变自己从地理上被河北包围的命运,于是,河北大地上排放到空气中的一切,都有可能输送到北京。北京环保局计算过,北京的空气污染物中,至少30%以上来自“京外”。北京如果不用自己的资金、政策、文化、科技、管理上的诸多优势,反哺河北,那么,未来的空气只会更糟糕。因为人们从发明出“发展”的那一天起,就发明出了排放。而排放到空气中,最无形,又最有杀伤力。

    当然,北京也在向河北输送着废弃物。北京每天约产生2万吨的垃圾这是北京垃圾管理者常用的统计口径,其实,北京的污水、垃圾和“再生资源”,第一输送地,都是河北。用过的废纸、拆城中村拆出来的旧砖,废旧塑料,废旧钢铁,废旧得发朽的木材,废旧的手机和电脑,几乎都由河北各“专业村”来处理和再利用。这再利用过程中对水和空气的二次污染,往往无人提及,少有关注。

    当然,河北等地也向北京输送各种农药、香精、添加剂和各种让食物变质变味变性变有害的物质。城市人是最精明的,城市人也是最容易被欺骗的。由于城市是一个丧失在天地间劳动的地方,人们只躲在屋子里“工作”,因此,五谷不分,猪牛不辨;与自然隔绝,与天地断交,而那些需要依托自然界生产出来的品种,很容易就被化妆、涂改、包妆、伪饰,最后,城市人成为世界上最大的伪劣兼有毒食物的消纳器。

     城市人的可怜之处,还在于其大量使用一次性用品。喝水的杯子,吃饭的碗,放衣服的柜子,甚至“暂住”的地方,喜欢的饭店,坐过的公交,认识的人,服务的机构,都充满了“一次性”。城市是一个最盼望天长地久的地方,而城市却给自己制造了世界上最不稳定的生活碎片。生活在陌生环境的人,每天都在接收全世界各地送来的一次性用品。,过着朝生暮死的生活。

    这个趋势似乎不可改变。因为,整个中国的“城市免疫”尚未走完。要认识到城市的可怕,似乎必须每个人都进入城市之后才有感觉。当今的中国,正走在城市化的半截断上。2013年之后的政治经济政策,更是把未来稳定和发展的希望,压宝在“城镇化”上。这意味着,中国的城市资源帝国主义,才刚刚开始。这意味着,城市人的好日子与恶梦,同时到来,改善遥遥无期。

    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城市化越剧烈,中国的生态系统崩溃越快,中国的污染越难以修复。中国的疑难杂症将越来越“奇特纷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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