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4妻人大代表事件背后:分红不公引民怨被举报

新民周刊: 别拿村主任不当干部。

　　李俊文，山西省太原市西温庄乡西攒村主任。这名连任三届村主任的60后，曾经主宰个行政村十年之久。在去年的选举中，他依然动足各种手段想连选连任，甚至造成刑事案件。

　　当身为小店区人大代表的李俊文落选村主任后，村里人终于依靠媒体的力量把他拉下了马。在西攒村城中村改造过程中，分房造成的不公平，更是让村民们记恨在心。12月8日，他被刑拘，9日被依法终止人大代表资格。

　　12月14日，从小店区联合工作组传出消息，李俊文伪造证件的涉案人员14人已被处理。其中，对李俊文非婚生育子女上户及当选区人大代表资格审查把关不严的相关责任人及负有领导责任的人员也被处理。

　　户籍管理审查把关不严的相关责任人及负有领导责任的人员也受到处理。上述责任人中涉嫌失职渎职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已被依法移送司法机关。

　　可李俊文的故事背后还有故事吗？

　　“李员外”出事了

　　“这又不是甚稀奇事，村里人啥人不知道这个‘李员外’。”小李向《新民周刊》记者说道。

　　在太原市小店区富士康附近开黑车的小李，是西温庄乡西攒村人。12月13日，太原大雪，从太原市区前往小店的公路上，一片白茫茫。这一路20公里，只有一个加气站。正规出租车等在加气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而小李的黑车用汽油，生意格外好。

　　如有坐上这面包车的客人提起太原最近出了个李俊文，有4个“老婆” 10个子女，小李就会小胡子一撇，说：“这就是我们西攒村的。”

　　西攒村距离西温庄村足有六七公里，是一个地属太原小店区西温庄乡，却距离榆次更近的行政村。记者在西攒村西攒社区大牌楼下，见到三四辆来自榆次的黄色出租车，却没见到来自太原的红色出租车。据小李介绍，西攒村下面还有几个自然村。《新民周刊》了解到的西攒村户籍人口是900多人。

　　李俊文出名之前，即使是在西温庄村口大牌楼附近的西温庄乡派出所门口向人打听西攒村，也不一定有人知道。

　　这个人称“员外”的李俊文，曾是西攒村和下属几个自然村的最高首脑。

　　据西攒村村民介绍，生于1969年的李俊文，在2003年当上村委会主任之前，家里很穷，五间平房连个院墙都没有，还有外债。2003年，他当上了村委会主任，直到2011年12月10日换届下台，连任三届干了9年的村委会主任。

　　在媒体捅出李俊文有四个“老婆”十个娃前，李俊文还是太原市小店区人大代表。太原市小店区对外表示，在10月25日媒体披露此事之前，李俊文的人大代表资格就已经被暂停，公安机关已对其采取取保候审的刑事强制措施。12月5日，太原市小店区人大、纪委、政法委、宣传部、公安、计生委、民政局、西温庄乡等部门已成立联合工作组，就媒体所反映相关问题展开调查。

　　离奇“大家庭”

　　之前传出的关于李俊文四个老婆的信息是——

　　李俊文明媒正娶的老婆叫胡永仙，是榆次市人。1989年12月，胡永先与李俊文在原榆次市领取结婚证，为合法夫妻，共为李俊文生育了4个女孩。第四个女孩生下后送给了李俊文嫂子的姐姐抚养，夫妻俩又从别人处抱养了一个男孩。

　　李俊文的“二老婆”叫胡燕燕，1983年出生，是晋西北静乐县人。2003年刚满20周岁时就生下了一个女儿。当年李俊文当选为西攒村村委会主任。胡燕燕于2009年又生下了两个女儿，当年是李俊文干第二任村主任任期届满。

　　李俊文的“三老婆”叫李红红，1984年出生，是西攒村本村人，2005年，李红红生下了一个女孩。去年11月份，也就是李俊文第三任村主任任期届满下台的当口，又生下了一个男孩。和胡燕燕一样，这两个小孩户口报在西攒村，填表时，父亲一栏是“李俊文”。

　　来自平遥的姑娘王福梅被村民们认为是李俊文的“第四个老婆”。王福梅在李俊文开办的搅拌站上班，据说2010年时两人好上了，公开在搅拌站里同居。有传闻，去年12月，王福梅为李俊文生下了一个男孩。村民们告诉《新民周刊》，因为去年李俊文在村委会换届选举中落选了，“四老婆”王福梅和儿子的户口在村里不好落了，王福梅就带着孩子走了。

　　有证据显示，李俊文的原配妻子胡永仙和八个填表时生父写“李俊文”的小孩，户口都落在了村里。李俊文在为其中1名女子办理迁户手续时使用了伪造的结婚证。而在事发前，唯有李俊文和“三姨太”李红红住在西攒村。

　　在西攒村村委会公布的《常住人口登记表》上，这些不同女人生的孩子，“父亲”填写的都是“李俊文”。孩子们平时也都喊李俊文“爸爸”。

　　李俊文12月8日被刑拘的原因是他用假结婚证帮朋友办事，涉嫌伪造、编造、买卖国家机关公文、证件、印章罪。《新民周刊》从有关法律专家处了解到，可能是因为李俊文和“二老婆”、“三老婆”、“四老婆”并无婚姻登记记录，公安机关尚无证据起诉李俊文的重婚罪，关于重婚问题正在调查取证。

　　据《法制日报》记者任东杰透露，就在李俊文被刑拘前一天，12月6日，还在取保候审阶段的李俊文专程到北京，向任东杰解释：“胡永仙所生4个孩子都是他的，他与胡永仙结婚时两人才19岁，当时没有领结婚证，至今他们也没有领结婚证，所以在区民政局和区档案局的系统里查不到他们的婚姻状况。”可小店区联合调查组查到了李俊文与胡永仙在榆次的结婚证，再次揭穿李俊文的谎言。

　　真假老婆真假爹

　　据之前媒体公布的消息，西攒村村委会新一届班子准备按实际登记户口给村民们分红，才发现了李俊文另有3个“老婆”和9个子女落户本村的“秘密”。可按照黑车司机小李的说法，这些“秘密”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是不是李俊文下的崽，咱不知道，只知道这些孩子都管他叫爸。”小李说，“因为李俊文在任上时，没人敢捅破。等到新任村领导上任后，也没有立马捅破。”当然，从去年12月份开始，新的村领导其实就开始布局“收拾”李俊文了，比如找到媒体曝料。

　　“胡燕燕落户西攒村的第一个女儿都快10岁了，村里人才想起来向媒体举报，你觉得这正常吗？”一位村民告诉《新民周刊》记者，“李俊文一妻四‘妾’肯定违反了党纪国法，可村里现在才举报，背后有着很深的利益纠葛。”这位村民嘴里李俊文的“一妻四‘妾’”，等于是五个“老婆”，而记者在当地了解到，李俊文可能还有一个“老婆”没被曝出来。

　　12月13日上午，《新民周刊》记者来到西温庄乡计生办，询问这些小孩的准生证是怎么办下来的。计生办的回复是：“如果没有结婚，不可能给办理准生证，不符合规定超生的也不会给办准生证，至于没有结婚证、准生证能不能给孩子上户口，需要去问派出所。”

　　12月13日下午1点半钟，记者来到西温庄派出所。无奈铁将军把门。有西温庄村村民向记者反映，自李俊文的事曝光以来，这个大厅一直紧闭大门，原本称“网络异常”暂停两天，可至今一个星期了还没开过。一位女警从三楼探出头来，获悉记者来意后，表示“系统故障”，查不出什么。“请找上级公安机关去采访。”该女警说。

　　李俊文和几个女人全都没有结婚证，按规定是拿不到生育服务证的，没有生育服务证、结婚证，派出所如何把关？怎么上的户口呢？

　　按照村民们的说法，他们对照法律规定，发现李俊文已经涉嫌重婚犯罪，于是，他们将李俊文有4个“老婆”10个孩子的事反映到区信访局，但一位接待他们的领导竟这样答复他们：那是人家的本事！

　　李俊文在北京给任东杰的解释是：“胡燕燕是一个老板的老婆，老板也是我的朋友。因为胡燕燕结过婚，迁户口时有结婚证，她的《常住人口登记表》上婚姻状况登记的是‘已婚’。李红红是本村人，她有丈夫，是四川人，是搞工程的。王福梅，我曾经开车载过她几次，可能村民们误以为我与她有什么关系，其实，她还没有结婚，没有生孩子。”

　　对于9个户口登记在西攒村的孩子，填表时“父亲”一栏填为“李俊文”，李俊文的解释是为了落户方便，就挂在了他的名下。“他们落户西攒村可以享受到很多优惠政策，村里还有分红，就像外地人都想把户口迁到北京一样。本村嫁出去的姑娘和她的孩子不能享受本村村民的待遇，李红红的孩子在医院出生的时候‘父亲’填写的肯定不是我，出院的时候办成了我。因为李红红的妈在我当年竞选村委会主任时出了不少力，求我帮忙，我不能不帮。”李俊文甚至透露，他曾经帮助不少外面的人办了西攒村里的户口。

　　至于为什么那些孩子要喊李俊文“爸爸”，也有西攒村村民解释，李俊文当时给人家都帮了忙，为了方便，孩子们就认了李俊文和他老婆“干爹”、“干妈”了，上学、分钱都方便。这些娃子是否李俊文亲生，该村民说：“真真假假，还真不好说！”

　　李俊文的解释是，那些超生孩子的准生证是他打电话给乡计生办主任说好后再去办的，而户口是他找派出所原所长和户籍员办的，帮忙的那个乡计生办主任已经退休了，派出所所长也已经退到了二线，在他的事情被媒体披露出来以后，那个乡计生办主任和派出所所长还有户籍员也受到了连累，被联合工作组找去配合调查。所以现在的派出所，还真不知道。

　　积怨爆发

　　李俊文从2003年首任村主任至今10年，有村民向《新民周刊》记者透露，当年“穷得差点当裤子”的李俊文，自打当上村主任后，开始富裕起来。一位村民反映：“在绝大多数村民还在主要依靠种地和打工维持生活的时候，身为村委会主任的李俊文，则开始暴富。”“李员外”与西攒村“高层”的矛盾，主要是从2010年开始的。

　　从2010年6月到2012年4月，西攒村连续发生11起村民被伤害刑事案件，警方已破了5起，共涉及犯罪嫌疑人20多人。犯罪嫌疑人都招供是李俊文出钱并指使他们干的。被伤害的村民李新牛、李冬娃、李治国、李宝贵4人，经公安部门法医鉴定为轻伤。

　　李俊文表嫂杜润梅向《新民周刊》记者透露：“这些人，都是选举时积怨已深。他们煽动大家不投李俊文的票，选举时也没投李俊文的票，李俊文就动手了。”

　　小店公安分局刑警队证实，西攒村的案件确实是他们队查办的。记者了解到，这些案件，多多少少还与村里的分红利益纠葛有关。

　　公开资料显示，有着2000多亩土地的西攒村，位于太原市汾东商务区中心地带，紧挨太原大学城，宽约五六十米的太原至太谷公路从村东面经过，村西是大同到运城的国道。优越的地理位置，使西攒村的土地价格近年来飞涨。

　　不光是西攒村，近年来，随着太原市区面积的飞速扩大，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城中村就像被城市化的“岩浆”一下子包容的花鸟虫鱼，有的瞬间融化，有的留下点儿骨头渣子。

　　12月8日，太原长风街东龙堡村的“钉子坟”坟主常金柱与村委会达成协议，以每具遗骸800元的补偿款，于12月15日前迁坟。而这座坟地周边，早已是一个大工地。工地的工人说：“那是他们家祖坟，我们的挖掘机总是绕着走，谁都不敢挖！”之前的传闻是常金柱要求补偿100万元才肯挪动。而之所以最后以800元一具遗骸的价格达成协议，按照出租车司机王师傅的说法：“我们那真比不上小店。如果那坟头在小店，100万补偿款真不算多！”

　　王师傅也是龙堡村人，他告诉《新民周刊》：“太原城三面环山，只有往南，往小店那个方向发展。所以太原的东、西、北面近郊群众，依然是本本分分过日子。”像王师傅这样的人，一个月的收入是3000元出头。

　　比如杨家堡村、坞城村、西坞村的村民，早几年都发了。“杨家堡村一村民，去年一个人拿了征地补偿款800万，一年就花了80万！”一位太原本地媒体人告诉《新民周刊》，“你说怎么花的？进太原城找小姐呗。”坞城村本地人最流行的娱乐，则是打“飞的”到澳门去赌一把。

　　户口生意

　　《新民周刊》记者得到的一个最新数据是，小店区某地的征地补偿款，即将继续提升，达到每分地135万！“如果你拥有一亩地，恭喜你，你立马成为千万富翁！”出租车司机王师傅说。在建于2003年的太原富士康周边，记者见到3500元每平方米的房产广告，一打听，是小产权房。走出售楼处，有人告诫，千万别买，因为这里就快征地了。而此地正在开发的“东方明珠”“浦东新座”等等楼盘，价格已达到每平方米5000元以上。

　　西攒村是小店区最南边的一个行政村。根据公开资料显示，该村2007年的人均年收入是5650元。那时候，小店区本是太原最穷的一块地方，西攒村又是小店区最穷的地方。当初富士康在西温庄乡附近建厂，也是看中了此地地价便宜。

　　西攒村位于太原市新提出的汾东商务新区的核心范围，从2011年开始启动西攒村城中村的改造项目，共涉及规划用地670亩。此间的利益、补偿款，自然是拥有西攒村户籍的村民可以分享的。特别是在城中村改造后，村集体的分红将呈几何级数增加，每一位村民的银行账户数目都将添加不少个零。

　　在此情况下，一个原本有地的村民，其户口的价值肯定超过千万，比如李俊文本人。即使是胡燕燕、李红红、王福梅以及她们的子女，凭其户口名分，每年也可以从村集体得到令太原市民艳羡不已的一笔分红。能像李俊文这样包庇非本村人落户者，唯有掌握实权的西攒村“高层”。而一旦不在其位，原本想入籍西攒村而不得者，必将群起而攻之。

　　事实上，一位新上任的村委会班子成员告诉《新民周刊》：“李俊文任上，欠了别人一个亿的钱。账上短了一个亿，你说这是咋回事么？”不仅如此，村民李喜贵更是告诉《新民周刊》：“城中村改造，有户口的，每人还能得30平方米的房子。我们家有媳妇报不上户口，可他李文俊就能给那些外人报上。”按照西攒村附近商品房每平方米均价4000元算，李大爷认为自己家一下子少了12万。

　　村民们之所以对户口本感兴趣，就是从这次拆迁开始的，如果今后都按照这么个分配法则，李大爷认为“太不公平了！”就因为此，李大爷家里也有人在争辩中，被李俊文打伤。

　　司机小李告诉记者：“我现在开车也就是等着征地最后完成，我也有份的。几个老婆几个娃，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本来在我们这儿，还真不是个事儿！你家门一关，谁家管你几个老婆几个娃呢！”